ldquo过客rdquo夕阳余晖

-第33期-

今天是除夕夜,本公号推出范伯群先生于13年前的除夕夜写下的学术自述,以表达对范先生的追思和怀念。文章中,范先生总结了自己在现代文学研究中积累的经验,勾勒出研究者应该具备的“知识疆域”,表达了完成“起家”、“转移”、“回归”学术三部曲的期望,贯穿全文的则是一代学者在特定的历史境遇中形成的紧迫感。

“过客”:夕阳余晖下的彷徨

范伯群

在超度知识分子的原罪中浪掷了青春

近年来,每当出席什么学术会议时,主持者总将我排在“老一辈”学人的行列里,这使我震悚。好像做学问的摊子还刚刚铺开,却已经预告我将到“收摊子”的时候了。同样的感受是,通知我退休时,我也十分讶异,刚工作不久,怎么就要退休了?我想类似的感受我的同龄人都会有的。

我刚懂事时就遭逢日寇侵略,从小就没有一个安定的学习环境,“幼功”本来就练得不好;待到进入大学,迎面就遇到“三反”、“五反”和思想改造,停课闹革命;而大学临近毕业,又在半空中掉下一个“假想敌”——“胡风反革命集团”,我躬逢其盛。从此,老是过着一种“油漆未干”的日子,叫人贴近不得。一言以蔽之,在“运动”、“检查”和“交心”之类的“超度知识分子原罪”的仪式里浪掷的时间太多了。这其中也能“抢”发点文章,如年“反右”前夕,我与同窗好友曾华鹏合作在《人民文学》上发了一篇《郁达夫论》,不在这“前夕”抢发,还不知要等待到何时呢;在“文革”之前,又与曾华鹏合作,在《文学评论》上,“抢发”了一篇《论冰心的创作》。曾有人告诉我,当时何其芳看到这篇稿件时说了一句:“什么时候了,还在论冰心?赶快给他们发掉。”这所谓“赶快”就是“抢”。他已经闻到“文革”的火药味了。

其实文学史,它既然是历史,那应该是“硬邦邦”的客观存在;但我们那时的文学史,一个运动一来,一个晚上就可以少掉一批作家。文学史成了一个“十八岁的小姑娘”,你爱怎么打扮就可以怎么打扮。这哪里还谈得上什么“史笔”呢。因此,我以及我的若干同龄人,一直到“文革”这幕荒诞剧闭幕才开始铺开摊子做学问的。当时,我也“二进宫”,回到高校,去“好为人师”了。

今天回顾,一大把年纪,实际只安定下来做了二十多年的学问,走了大半辈子冤枉路,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进入了“老一辈”的行列。心里实在有点不甘。如果一定要我说说自己在这匆匆二十多年中做了点什么学问,我只能借用我并不欣赏的什么“样板戏”中的一句唱词,聊以自嘲:“提篮小卖拾煤渣”而已。也就是说由于客观上有若干原因,再加以自己主观上的蹉跎,局面做得太小,零零碎碎,也缺乏耀眼的闪光点。这大概可以说是我在谈感悟之前的一点感慨,也就算做感悟之一吧。

年轻时的范伯群

“本科生”做“博导”的几点体会

感悟也者,既非“灵感”,也非“触发”。它好像与“顿悟”式的“豁然开朗”不同。它是由“文火”煨成;或许也像发酵,要慢慢地“捂”,因“捂”而逐渐生感,因“感”而有所“悟”。它不靠速成,而像孵小鸡一样,有一个“慢吞吞”的温暾过程,才能破壳而出。

先讲讲“教”与“学”中的“捂”。我有几十年的教龄,中学、本科、硕士、博士阶段的教学工作,我都有过接触与尝试。后来主要精力花在研究生教学之中。可是我自己从来也没有做过研究生,别说博士,连硕士的门槛也没有踏进过。我们读书时,还不流行这一套。叫我招研究生,我有点犯愁。我除了将必修的课程开出来之外,我也“盘点”了我的研究的“库存”。我在读本科时,我的恩师贾植芳教授给我们几个学生出的毕业论文的题目是“作家论”:《郁达夫论》、《朱自清论》、《王鲁彦论》等等。告诉我们,对这些作家要从处女作读起,直读到他们的最后一篇作品。我们就到处找材料,尽量做到一篇不漏地研读原作。从这次实践中知道“作品论”是“作家论”的基础。可是贾先生来不及看我们的初稿,更来不及写评语,就因戴上了“胡风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”而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去了。我们的论文后来只好请“社会”来鉴定了。

当先生出狱后又重登讲坛,那时有一个出版社约我编一部《中国现代文学社团流派》。我就请先生主编,由曾华鹏和我协助先生,担任了副主编,同时也参与写作。在编撰工作中,我体会到要把握一个流派,就得去研究一个既有共同之处、又各有个性差异的作家群体;特别是要去研究这一群体中的若干主要作家,才能使这一流派的特色基本见底。可见,从作品论到作家论再到社团流派(有时也会涉及思潮)是三个不同的层次。研究者最好在实践中去逐级攀援,这就叫“循序渐进”。在编了这部书以后,我又受国家自学考试委员会之约,具体地说,是受徐中玉先生与钱谷融先生两位师辈之托,协助另一位师辈吴宏聪先生编一部全国自学考试本科段的教材:《中国现代文学史(—)》(此教材用了一段时候,又经修订,命名为《中国现代文学史》)。我又在实践中学习了一次纵览某一断代文学史的编纂工作。那时就需要我将过去研究过的作品论、作家论、社团流派思潮论的本领都搜括起来,而且要加以提升和尽可能站在“居高临下”的视角去俯瞰。这应该是第四个层次了。这“阶梯四层次”一步一步走来,对我很有帮助。才悟到“拾级攀登”是一个驾驭研究课题的最稳健的途径,每一层次的上升皆有一种受用不尽之感。

我在“教”中学,“研”中学,“撰”中学,“编”中学的过程并没有到此止步。我自己承担的一个国家社科重点课题“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史”,使我涉猎若干近代文学时段的作家、作品与期刊,于是我也不知不觉地加入了当时一班同行们开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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