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德勇我的本科毕业论文和我的大学时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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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些天,在涵芬楼书店和热心读者见面,交流过程中有小朋友问起我硕士和博士毕业论文的情况,我一高兴,就干脆从自己的学士学位论文讲了起来。交流么,和年轻人谈话,就谈谈年轻时候的事儿。谁还没年轻过。

辛德勇

其实,想起我的本科毕业论文,有一段时间了。

过新年,一看那个“8”字,就想到了难忘的。比这个年再早二十年,是年。当时举国狂乱,大跃进,大炼钢铁,爸妈却忙里偷闲开了一会儿小差,于是造就了我。

生不逢时。即使是在漫山遍野大豆高粱的东北,在年秋天那个收获的季节,也是没吃的。饿的妈妈两腿浮肿,眼睛里往外直冒金星,可我咬住奶头就不放,天生一副饕餮相。她难受,我当时虽然还没记性,但吃不饱,肯定也不是个滋味。

口腹之饥并没有持续很久,但直到年的春天,一直都处在精神的饥渴和压抑之中。我生日在8月。这时我十八周岁过了,十九周岁还没到,和现在的高中毕业生年龄基本相仿,可接受的基础教育,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。幼儿园没上过,刚上小学没几天,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“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”。“文革”结束,我中学也就毕业了。所谓“十年动乱”全体验,一天也没拉下。形势最混乱的时候,父母送我到乡下的亲戚处住了将近一年,完全没有上课,也没有书读,成了地地道道的野孩子。再加上我生性不愿趋附于权势,常常为同学打抱不平惹恼老师,心不顺,就干脆休学回家帮妈妈做家务。这样从小学到中学,不算因“文革”动乱而避居乡下的一年,其他正式请假脱离教室的时间累计还有两年左右,初二整整一个学年就是这样在家里度过的。中小学的学校教育到底给了我多少正面的东西,实在是天知道的事情。

年夏天,在海拉尔市高中毕业,先是留在原来的中学“寄居”过几天,接着“上山”到大兴安岭林区做过几天林业采伐方面的零活儿,后来又回到海拉尔市当过几天初中的“临时工”教员。边陲小地方,天下大事,预先也什么消息都不知道。直到有一天,冻雷一声震天响,国家正式宣布要恢复高考了,这才知道,可以去考大学,一辈子读书,一辈子求知问学。入学考试,是在年底天寒地冻的时节,进入校园学习,则是年的春天。现在,正好是我们七七级大学生进入大学校园四十周年。正因为是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年头,我才想到了自己的大学毕业论文。

上大学本来是想学中文的,实在不行也去学个历史。爸爸希望我去学财经,妈妈希望我学医,哥哥鼓励我学建筑。因为数理化成绩一向都很好,中学的老师大多数希望我去学理科。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,报的中文或历史。没想到大学十年没招生,官员们竟然搞不清学科分类,把我招到哈尔滨师范学院(我们入学后才改名为“哈尔滨师范大学”)学习地理学,结果一上来就是高等数学,还有物理、化学、生物。乍一看,都是让人伤心泪下的科目。系主任堂堂正正地向我们这些本来是报文科的新生宣布:地理学在张大帅的时候是理科,国民政府的时候是理科,满洲国的时候也是理科,光复后还是理科,新中国依然是理科,直到“文革”,一直都是理科!

学文的心不死,大一一年,把课外时间,都给了中国古典文学。

两条战线,同时作战,当然不是很轻松的事情。为了保持旺盛的精力,首先拼命锻炼身体。一年到头,最基本的体育活动,是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,跑步五千米;晚上图书馆归来,先练半个小时哑铃操,再到水房浇上三盆冷水。四年如一日,雷打不动,就这么过来了。其他的锻炼,还有很多,譬如夏天游泳,每天至少在一个小时左右,不论冬夏一周有四五天要打一小时左右的排球。等等。

即使是这样,脑子还是很累。同时也意识到,自己生性拙朴,对文学其实缺乏感觉。正在这时,我上铺的老大哥假期过后从杭州老家返校,带来一套杭州大学地理系的研究生考题,其中包括陈桥驿先生的历史地理学试题。一看这,既有古代文史知识,又能将就正在学的专业地理学,对自己比较适合,自己也许能行。于是,就选择了历史地理学,作为自己努力的专业。

反正从上小学就是一直以自学为主,围绕着研究生入学考试和将来的研究需要找书来读就是了。

先是古代汉语。本来想学古诗文时最先学的就是这门知识,已经有相当基础。进一步做的,只是到历史系偷着听一小段时间“历史文选”课老师讲的《左传》,收益实在不大,听听也就算了。

其次是中国通史,找书自己读,这个也简单。但考虑到学历史必须了解一定的考古学知识,这个没老师教,自己读书实在有些困难,便想到历史系去听听课。

现在大学的小朋友们不知道有自己有多么幸福。在一定范围内,可以转系转专业,可以读双学位,可以随意选修自己喜欢的课程,更能够随便旁听任何一个老师的课程。我那个时候,校园里到处张贴有“组织”的告示,严禁那些不安心“专业思想”的同学到外系听课,干扰“正常的教学秩序”。听个课,也得像做贼一样。

哈尔滨师大历史系当时并没有专职的考古学教师,请来讲课的,是黑龙江省考古队的张太湘先生。张先生好像是毕业于西北大学,人很爽快,也很热情,听了我的想法,告诉我不要声张,坐到后排没人注意的角落偷着听就是了,有什么问题还可以私下向他提出来。这样我就系统地听完了张先生讲的考古学概论。这是我在大学期间唯一听过的一门历史系的课程,后来写作的本科毕业论文,也与这门课程的内容有很密切的联系。

在学习必备基础知识的同时,我也就自己所知所能,努力搜集、阅读一些中国地理学和中国历史地理学方面的研究著述。历史地理学的著述,很多看不懂,只能看个大概,但为了将来更好地学习和研究中国历史地理问题,对中国自然地理知识的学习,还是投入很大精力,例如,《地理学报》上发表的有关中国自然地理的重要论文,不仅都已阅读,而且基本上都做过笔记。

大致就是从我选择历史地理学专业时起,开始尝试与历史地理学界一些能够招收研究生的前辈联系。先后写信求教的先生,包括史念海、谭其骧、侯仁之、石泉等人。其中史念海先生先后给我写过十几封信,一一解答我提出的问题,这给我以很大的鼓励。

最后报考研究生时决定投入史念海先生门下,除了筱苏(史念海先生字筱苏)师对我的帮助和鼓励之外,还有其他一些因素。

首先在外语方面。我读本科,只学过日语,英语虽然大二时起就一直在自学,但语言能力很差,到现在也没学会。按照招生简章的说明,当时只有史念海先生对考生的语种要求不限于英语,日语也行(读研究生以后才知道,招生简章都是行政部门随便写的,其实只要和导师联系,通常随便哪一门外语都行)。

其次是研究的方法。读过筱苏师的论文集《河山集》以后,我觉得自己没有受过历史学的专业训练,文史基础知识欠缺太多,要想像谭其骧先生那样深入考辨很具体的古代地理问题,是根本做不到的,而筱苏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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